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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bject: Re: [转录][闲聊]多考了三,五分
Date: Mon, 28 Feb 2005 12:12:00 +0800 (CST)
Status: RO
作者: jl8375 (胜武兵男)
标题: Re: [转录][闲聊]多考了三,五分
时间: 2004年 3月22日 19:43:24 星期一
研究生院的草坪里,横七竖八停泊着学生们的破单车。车里装载的是些破书,把车
身压得很低。挂在车把手上的书袋在春风里吹拂下,一漾一漾地,似白色泡沫,真
像这船和那船间没了空隙。院门上去是只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过道。研究生院就在
过道的那一边。朝晨的太阳光从破了芽的白杨树枝上斜射下来,光片子落在门外晃
动着的几个头发稀疏的脑袋上。
那些学生们大清早骑车出来,到了草坪,气也不透一口,便来到学院前占卜他
们的命运。“单科55,总分325。” 研招办的先生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。“什
么!”学生朋友几乎不相信他们的耳朵。美满的希望突地一沉,一会儿大家都呆
了。“在去年,你们不是只要50么?”“45分也有过,不要说50块。”“哪里有涨
得这样利害的!”“现在是什么时候,你们不知道么?各处的学生潮水一般涌出
来,明年还要涨呢!”
刚才出力踏车犹如赛快艇似的一股劲儿,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。
今年蒙教育部照应,数学简单,英语也不难,纵是陈先奎没有压中政治题,每门课
也多考了三五分,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。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,却得了比
往年更坏的课兆!“还是不要考**的好,我们去考别的学校吧!”从简单的心里喷
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。“嗤,”先生冷笑着,“你们不考,人家导师就饿死了么?
各地方多的是大学生,甚至中专生,在职生,头几批还没有录完,火车又拉了几车
皮来了。”中专生,在职生,那是不用担心的事情,仿佛可以不管。而不考那已经
考毕了的学校,即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。怎么能够不考呢?学校那方面
的课是要上的,为着做论文工,买资料,还有本校的女朋友,该下的工夫是要下
的。
“我们调剂到**大学去吧,”在**,或许有比较好一点的命运等候着他们,有
人这么想。但是,先生又来个“嗤”,捻着稀微的短髭说道:“不要说**,就是调
到天边去也一样,我们全国公议,今年的分数线是单科55,总分325。”“到**大
学去没有好处的,”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。“这里到**要坐几天火车,也不知道他
们要我们多少学费。就说依他们,那里来的现金钞票?”“先生,能不能降一点
分?”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。 “降一点分,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。我们这
研究生院是将本钱来开的,你们要知道。降低一点,就是说学校要白给你们钞票,
这样的傻事情谁肯干?”“这个分数实在太高了,我们做梦也想不到。去年的分数
是50,今年的分数又涨到55,不是你先生说的,45也招过;我们想今年总要比55少
一点吧。哪里知道竟然是55!” “先生,就是去年的分数,50吧。”“先生,读
书人可怜,你们行一点好心,少要一点吧。”另一位先生听得厌烦,把嘴里的香烟
屁股掷到过道里,睁大了眼睛说:“你们分数高,不要考好了。是你们自己来的,
并没有请你们来。只管多噜苏做什么!我们有的是学生,不招你们,有别的学生来
考。你们看,草坪里又有几十辆车停在那里了。”
三四十个脑袋从石级下升上来,脑袋下面是浮现着希望的酱赤的颜面。他们随
即加入先到的一群。斜伸下来的光片子落在他们的破校服的肩背上。“听听看,今
年什么分数。”“比去年高多了,要55!”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嘴脸。“什
么!”希望犹如肥皂泡,一会儿迸裂了三四个。希望的肥皂泡迸裂了,装在肚子里
的知识却总是卖不出;而且命中注定,只能考这一个专业。学院里有的是生源,而
破校服的未来正需要做一个研究生。在分数的高和低的辩论之中,在分数涨和降的
争持之下,研究生院的草坪真个人翻马仰了;单车倒了好些,挂在车把上的书袋也
开了书散了一地。旧校服朋友把自己学到的知识,想来换一个抬高自己的援救声身
份。“先生,帮我调剂,拜托您,不行么?”这么好的分数考不到学校,又被他们
训斥了一顿,怪不舒服。
“乡下娃子!”带着戒指的手放在鼠标上,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过投射出
来,“一分就作一分用,谁想抬高你们一分?我们这里没有调剂,只要现成的。”
“那末,就给成绩单吧。”从常例上说,知道这成绩单也是没有用的。“吓!”声
音很严厉,左手的食指坚强地指着,“现在是电脑世界,上网查分,还有什么成绩
单?”不要这成绩单,这也就算了。并且谁也不想问个明白;大家看了看对方,又
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,便把手塞进破校服的空口袋里去了。一批人咕噜着离
开了研究生院,另一批人又从草坪跨上来。同样地,在院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,
赶走了开春以来望着绿树新芽所感到的快乐。同样地,把万分舍不得的离开研究生
院的草坪,骑上那破烂破烂的单车。
校园里见得热闹起来了。破校服朋友今年考研来,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。满婷
香皂用完了,须得买一块半块回去。电话卡要带一张。铅笔向着学校小商店里去,
要贵很几个铜板,太亏了;如果几个人批发一版分来用,就便宜得多。陈列在橱窗
里的花花绿绿的手机听说只消几百块钱,大家早已眼红了许久,女友也跟着一同出
来,自己几件,她就几件,都有了预算。难得今年教育部照应,考试多考这么三五
分,让一向捏得紧紧的心稍微放宽慰了一点,谁说不应该?买书,借书,考研培训
班,总算对付过去了;对付过去之外,大概还余得几大毛吧。在这样的心境之下,
有些人甚至想买一台手提电脑。这东西实在妙,轻轻巧巧,摆在桌子上,也不
占什么空间;比起去黑心网吧里查资料来,真是一个在天上,一个在地下。他们咕
噜着离开研究生院的时候,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——这回又输了!输
多少呢?不知道。总之,头顶上的阳光没有一丝一毫是自己的了。还要想方设法去
搞什么调剂,人家是否会满意,这要等人家说了方能知道。输是输定了,马上开船
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;街上走一转,买点东西回去,也不过在坏心情上加增一笔,
况且有些心情实在不好。于是干脆到街道上看热闹得了。
他们三个一群,五个一簇,拖着短短的身影,在狭窄的街道上走。嘴里还是咕
噜着,盘算刚才看到的分数线,谩骂那黑良心的学校。女生臂弯里钩着坤包,或者
一手牵着同伴,眼光只是向两岸的店家直溜。女生给漂亮的时装,口红,鞋,以及
红红绿绿的内衣,洋装异服勾引住了,赖在那里不肯走开。“小姐妹,好看呢,时
装啊,巴黎时装啊,买一套去,”引诱的声调,有点肉麻。接着是:——甩,甩,
甩,——惨,惨,惨。
妙,妙,妙,——“降价书籍刮刮叫,五块一本真公道,同学们,带一本去
吧。”“喂,同学,这里有各式游戏卡,特别大减价,八块五一个,足百加三,要
不要买点回去?”万源祥大利老福兴几家录象店伙特别卖力,不惜工本叫着“同
学”,同时拉拉扯扯地牵住“同学”的破衣服;他们知道惟有今天,“同学”的工
夫是充实的,这是不容放过的好机会。
在节缩预算的躇躇之后,“同学”把手中的钞票一张两张地交到店伙手里了。
电话卡,文具之类必需用,不能不买,只好少买一点。整版的铅笔价钱太不“咬
手”,就买吧,不过还是要砍砍价的。衣服呢,预备买两件的就买一件,剩下的预
备给女友买件时髦一点的。高级一点化妆品拿到了手里又放进了橱窗。真丝的围巾
套在脖子上试戴,刚刚合式,但心理在说“不要买吧”,便又脱了下来,想买MP3
简直不也问一价。说不定要一千块八百吧。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了回去,别的不
说,几个穷光蛋的朋友就要一顿顿地说:“这样的玩意,你真厉害,花一千块就买
这些东西来用。你今天请客是应该的!你们看,我们这样的人,谁敢用这些东西
来!”这要挟也就够受了。女友拗不过久有的欲望,便给她买了还算便宜的洗发
水,洗发水的广告吹得上天,说是洗了发,要它飘就飘,要它逸就逸,要它千依就
百顺;这不但使以前没洗过的女友眼睛里几乎冒火,就是破校服朋友看了也觉得怪
值得的。“同学”还要了一瓶啤酒,向熟肉店里买了一点肉;坐到街边的简便桌子
上,放下七七八八的东西,便开始喝酒。女友在对面吃瓜子。一会儿,这小摊也坐
满了学生,那小摊也坐满了学生,个个人流着眼泪。小狗在敞口朝天的街头跌交打
滚,又叼起落在街面的脏骨头来啃,惟有它们有说不出的快乐。
酒到了肚里,话就多起来。相识的,不相识的,落在同一的命运里,又会饮在
同一的街上,你起酒碗来说几句,我放下筷子来接几起,中听的,喊声“对”,不
中听,骂一顿: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。“55分的线,真是碰见了鬼!”“去
年是非典,准备不好,亏本。今年算是好年时,准备好了,还是亏本!”“今年亏
本比去都利害;去年还50分呢。”“又得把自己闭关起来了。唉,读书人读不到自
己想读的书!”“为什么要考研呢,你这死鬼!我一定要去就业,去纂钱,去打
拼。我不考研了,宁可跑去打工,到东南沿海去!”“也只得考呀。考才能立刻改
变命运。借了四、五万块钱的债来读书,贪图些什么,难道贪图明年去给别人打
工!”“书真个读不得了!”“退了学回家去吧。我看回家的倒是满写意的。”
“回家去,学费也赖了,好计策,我们一起去!”“谁先出来当榜样?你们逃学的
有个屁用,全国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缀学的,有谁来管吗?”“我看,到上海去做工
也不坏。我们村里的小王,不是么?在上海什么厂里做工,听说一个月工钱有一千
五百块。一千五百块,能吃上顿饱饭呢!”“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!上海人才挤
挤,好多的厂都说要高学历,小王在那里做叫化子了,你还不知道?”路路断绝。
一时大家沉默了。清瘦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酒力,个个难看不过,像就会有殷红
的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。“我们年年读书,到底替谁读?”一个人呷了一口酒,
幽幽地提出他的疑问。
就有另一个指着远处大学的半新不旧的金字招牌说:“近在眼前,就是替他们
读的。我们吃辛吃苦,赔重利钱借债,出来读书,他们却搞教育产业化,说‘五千
块钱一期!’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!”“要是让我们自己定分数,那就
好。凭良心说,52的线,我也不想说低了。”“你这糊涂蛋,在那里做什么梦!你
不见么?他们学校是将本钱来开的,不肯替我们降低‘声誉’。”“那末,我们的
书也是拿本钱来读的,为什么要替他们担当声誉!为什么要替学校担当声誉?”
“我刚才这么想:现在让你们沾便宜,栽倒在这里;往后没得地方,就来控告你们
的!”故意把声音抑得低低,网着红丝的眼睛向街上斜溜。“真个没得混的时候,
什么地方有学校,调个差点的西部学校是不会吃亏的。”有点可怜的声口。
“今年二月底,云南大学不是有马加爵杀人的事情么?”“马加爵砸了几锤
子,打死四个人。”“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会去砸人的,谁知道!”散乱的谈话
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。酒喝干了,饭吃过了,大家骑着破车回自己的宿舍。街头并
不因他们的离去而冷清清,依旧荡漾着诱惑的叫喊声。第二天又在一批破单车来到
这 里停下。街上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。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学校表演着,真是
平常而又平常的。地主感觉到收胜的棘手,便开会,发通电,大意说:今年考研特
好,生源过剩,分数高涨,学生不堪其苦,应请共筹救济的方案。教育界本在那里
要做产业化的买卖,便提出了救济的方案:——(一)由各大学自己划线,向各地
招生,指定适当地点面试,按照1:1.2的比例,使分数保持平的状态;(二)提倡
研究生收费政策,使价高不至群相竞争,造成无校可读书;(三)由教育部负责划
线,定出高线,到34所高校结算完毕,再于4月1号公布。教育界是不声不响的。
社会科学家在各种杂志上发表论,从统计,从学理,指出分数高涨之说简直是
笑话;“分高伤教”也末必然,分即使不高,在商品经济和教育产业化双重压迫之
下,教育也得伤。这些都是高层社会里的事情 ,在“同学”是一点也不知道。他
们有的粜了自己吃的米,卖了可怜的牛,或者借了四分钱五分钱的债缴学费;有的
挺身而也,被关在拘押所里,两角三角地,忍痛缴纳自己的饭钱;有的沉溺在赌博
里,希望骨牌骰子有灵,一场赢他千儿八百;有的求人去说好话,向学校那里贷
款,准备做一个正正式式的漏斗户;有的溜之大吉,悄悄地爬上了开往上海的四等
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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